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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怨他们王庭之内总有些谨小慎微的文人,生怕是在这等严苛战事前,将不少牵连过众的事惹得过大,使得人人自威,老子堂堂王庭温帅部下,却也得跟着受罪,前来演这份戏,还险些背上个调戏民女的罪名,下这般血本,要还拿不住人,我贺知洲也甭在王庭军中混迹了,还不如打道回府,继续去做个闲散江湖客。」
小头目在秦徽眼前站起身来,并未有半点受蛊毒的模样,倒是比起以往那等相当跋扈的面孔,更为从容平和,拍拍另一人的肩膀戏谑道,「没成想,你王寻尺浓眉大眼,在人家渌州当过如此长久的大员,竟还是不曾忘却那套糊弄人的本领,到底是时常喜好说书的,演起来像模像样,真要是到太平年间,学两句唱腔,兴许真能卖座。」
而为首的败卒只是摇头,轻轻将那人手掌从肩头拍落,随后也站起身来,望着眼前惊疑不定,却又故作镇定的秦徽,终究是眉眼浮现出一线轻蔑来,随后只是略微朝后颈处点了两指,筋骨噼啪,竹稻拔节似接连炸响,眉眼五官连同身形,都是骤然一变,却是位相貌甚秀,眉宇清朗的年轻人。
一旁败卒见此同样是一笑,也学前者模样朝后脑点过两指,不多时面皮蠕动,变为个英气逼人,且身形壮硕的青年,且相当不怀好意朝秦徽呲牙笑笑。
前者是王寻尺,纵是秦徽许久未曾出过稻粟
镇,也同样晓得这渌州由位年轻人接管,本来王庭拟定的乃是那位五锋山剑威冲天的云仲,到头来却是一位少闻其名声的王寻尺接任,且当年初调往此地驿馆时,需同州牧府处述职时,秦徽还曾见到过此人,正满脸无奈被一位小丫头扯住袖口,问东问西。
而至于后者的名头,秦徽则更是熟悉,这位自温瑜起兵就跟随左右,三番五次大战皆是沙场扬名的武官,整座正帐王庭内已是盛名渐起,逐渐已可独当一面。
可眼下这两位王庭内堪称位高权重之人,却是佯装败卒,将原本以为事事皆在自己一手掌握的秦徽,登时有些错愕。
王庭先前就对于青面鬼罗刹鬼两人有所怀疑提防,早知其来历蹊跷,但又苦于战时用人之际,更挑不得什么把柄,可眼下既是这两人拱手让出渌州壁垒,大抵也就疑云尽散,不过念其根系深种,爪牙羽翼甚是丰满,恰好是借此时机,探查出究竟是何人推波助澜,在民间四下传递流言,坏温瑜名声,因此顺藤摸瓜,不惜耗费无数人手,借此大好时机在王庭各地收网,意在将青面鬼二人或是归于胥孟府所用,心怀叵测之人尽数寻出。
兵来将挡,水来土掩,不论是少赫罕,还是现如今的王庭重臣,都无一不知晓,史册民间时常书于卷中,挂在嘴边的内忧外患四字,究竟是何等的分量,足够压垮一座正值鼎盛的
王朝,更不必言说少赫罕早年曾受族老打压钳制数载,对于这等流言蜚语四起,或是旁人党羽作祟等诸事,可以称得上是深恶痛绝,因此虽是战事信得过温瑜,任由其动用兵马大权,甚至在有所预料的时节,放手听凭北路壁垒告破,然而暗地里仍是派遣姑流渌三州之地的暗棋,紧紧攥住此四处流言雀起的时辰,势必要扣住别有用心之人。
「依你于军中名册所记,自入北路壁垒过后,你秦徽不过是随军出城数度,既罕有诛杀胥孟府叛贼的建勋,亦未曾有过那等奇袭的军功,可却是屡度受重用,仅数月之间竟可携领百夫,而后又因小伤退居渌州,接来这等肥差暂且不提,且同其余多地驿馆有所往来,当真就觉得天衣无缝?」
王寻尺却并不曾同贺知洲多言,而是相当平和望着勉力压制神情不变的秦徽,「仅是稻粟镇一地,敛财甚重,妄图借这等巧取钱财的举动,遮掩住实为青面鬼罗刹鬼暗子一事,不可说不高明,即使是王庭有心探查,到头也不过是些不痛不痒的处罚,更因在
百姓眼前始终端着那等亲近宽厚的幌子,却是背地里推波助澜,使得民心背离,传扬王庭不利流言,虽可欺瞒一时,但仍是不得长久,天下的暗棋死士,古来几人能得全身而退。」
一旁的贺知洲则是眼尖,察觉秦徽神情有异,赶在其咬舌前掐住下颏,只稍
稍动用些力道,就将下颌骨扣拽松,疼得秦徽满身冷汗,却无从自尽,只得是满脸愤恨望向眼前两人,却苦于被贺知洲单手拎起,而后随手摔砸到土丘处,凭贺知洲习武修行得来的力道牢牢制住,半点动弹不得。
就连王寻尺见过许多回大世面过后,此番都不得不赞叹一二,王庭这位赫罕除却心思算计过人之外,更可说是杀伐果决,眼下正值黄覆巢近乎引全军齐压苍水关的危机紧要关头,却并不急于担忧这场连天战事,而是趁两军对垒,胥孟府凭苍水运送粮草辎重时,腾出手来,打青面鬼所留的爪牙措手不及,调动渌州州牧府在内的兵卒与王庭亲信全力查办此事,果真一击即中。
但凡置身幕后者,在并无过多防备之下,欲将己身摘得一干二净,本就是相当难做的一桩事,何况除却挑起流言纷争之外,这些位或深或浅的青面鬼所埋的暗子,大多是要将王庭之中兵马布局连同战事消息,一并传至青面鬼罗刹鬼两人耳中,则必定要经重重传递,因此更难断得彻底,蛰伏一事便难上加难,也正因为如此,王寻尺经数条暗线转折过后,最终将目光定在久无战战事的渌州南境,最终同贺知洲一并易容,扮为败卒模样试探这位秦徽,揪出马脚。
环环相扣,且并无打草惊蛇之举。
稻粟镇旁驿馆内,其余十几二十位人手,自然并非是王寻尺
同贺知洲所携兵卒的对手,被悄无声息解去绑绳,而后皆尽生擒,不日启程押送至渌州王庭,再经一轮盘问,更不必忧心有甚祸患生出,这等人手,皆由姑州内王庭精锐亲卫押送,即使是已然修行有成的山上人,也需掂量一番赫罕亲卫,究竟是有何等骁锐。王寻尺则更是不讲究,使数口飞刀连番削去秦徽几处至关紧要的经络,这才是笑吟吟将这位蛰伏许久,青面鬼亲近爪牙之一的祸害送走,自己则是同贺知洲一并,信步在稻粟镇中走动。
贺知洲近来并不曾一味留守于军中,这位自洙桑道以来,做过无数杂活营生的主,当今倒真是变为王庭中一枚青石砖,何处需其出力,就要颠簸跑去一地,做些往日就晓得一二的杂乱营生,军中事由强撑许久的温瑜一肩扛起,即使是有心相助,奈何也不见得能帮衬上。
所以王寻尺才在稻粟镇中走动过一盏茶功夫,两耳都差点磨起茧子,贺知洲一向是不晓得收声内敛的性情,可算是找寻到位故友,牢骚苦水劈头盖脸压下,直逼得王寻尺连连苦笑,险之又险才摁死心头火,未曾动用飞刀穿针引线,将这混玩意儿的嘴缝上。
「身在渌州内顺藤摸瓜,误打误撞却是瞧见这么一片瓜田,到底是在战时,所谓的什么人心忠义,往往都更容易变味,不知少赫罕是否是预先洞悉了此事,该有一场勃然大怒
。」
好在贺知洲并没一味说那些味如嚼蜡的言语,而是瞬间将话头瞄向别处。
「与我又有何干系,渌州这阵年月,背锅受编排太多,哪顾得上这些,疲于奔命罢,还真不如当初在个小酒馆茶楼里佯装说书人,更合我心意。」王寻尺显然是不愿就此事过多言语,分明先前下令使渌州大多百姓迁往别地,一来太过于折损心力,二来则是听过不少冷言冷语,心气有所消磨,因此如今分明是仍在渌州州牧任上,却像是方才生了场大病,迟迟不愈。
而最是叫人窝火的,是明晓得温瑜此等安排,是早有所算计,且此举更是能挽无数百姓于水火,但纷纷议论传入州牧府时,连那小姑娘听着都是烦心。
「你从来都是这等别扭的心迹,既不算是斤斤计较,更算不上是敞亮,像那等认死理信得过自己的,做事无需旁人去端详评点,从来视若无睹,你王寻尺却是不行,可要是说过多仰仗旁人说好,同样不是那类人,生得是自相矛盾,最是不利于修行武道,尚要伤人伤心。」
贺知洲话音未落,就在稻粟镇街头,瞧见那位先前梨花带雨的小娘,拉着位孩童外出取水,于是快步上前,朝那小娘行礼告罪。
稻粟镇中,有极少数人晓得这些位败卒,实则是王庭中前来捉拿青面鬼爪牙的暗棋,其中也包括这位夫君早亡的娇美妇人,见是贺知洲前来躬身行礼
,同样是柔柔弱弱还礼,顺带牵着孩童小手,也教孩童如何行礼,不过不知怎的,脸上有一抹绯红转瞬而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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